李敖走，孬種留

  近半年，身邊有人走了，生活庸庸碌碌，目標也不如預期，感情則剪不斷，理還亂。心情就像金融風暴期間台股的走勢一樣，深不見底。總計能夠感受到快樂的天數，如同威力頭彩得主一樣，寥寥無幾。且偏偏有句話這麼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某天陰鬱的早晨，一封訊息訝然而至，一位還真懂我的朋友說：你以前的最愛之一 李敖走了。想了許久，只得回了一個字：唉。嘆的是無奈，嘆的是不捨，嘆的是糾結，嘆的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嘆的更是未來。

  如我這般不學無術的人，要知道這種文學巨擘，那絕不是看他的書看來的，而是因為有一陣子和我媽都會定期看他的節目，看著看著就看出了佩服，看出了信仰，也看出了崇拜。接著再去看他的散文，就看出了羞愧，看出了慚愧，也看出了無地自容；我也喜歡寫東西，但看他的文章是種打擊，因為知道就算自己寫到六十二歲應該也寫不到他二十六歲的程度。獨白中的傳統只是他二十多歲的作品，但已可以看得出他的博學多聞，他的博覽群書；李敖很狂妄的說，他的白話文在文壇往後的50年，也都會是第一，我看的書不多，但我看到現在的感覺，是的，他仍是第一。

  李敖寫的文章難得之處就是不但遣詞精闢，而且大量的引經據典，加上寫作出版速度之快，讓人匪夷所思究竟他頭腦裡裝了多少東西，那種知識的廣度，是很讓人瞠目結舌的。也許有人不平，因為寫文章可以有時間東引用，西參考一下，但偏偏你去看他平時講話的樣子，也是一個樣，這總真材實料，裝不出來了吧！

  李敖生平以嬉笑怒罵為己任，狂妄至極，俯瞰世界風雲，雖數次入獄，屢戰屢敗，但卻也愈戰愈勇。而如果你因自我的政治傾向而討厭他，不去讀李敖的文章，那你的眼光是狹隘的，你的人生一樣是被藍綠政客所左右的。

  個人看起來李敖除了崇拜自己以外，另一個大概就是胡適了，原因是他們有點交情，而胡適也可說是五四運動時的大儒。但我卻覺得李敖的手筆，比較趨向於魯迅，很多文筆間均帶有濃厚的批判意味，李敖批判的是臺灣人，魯迅批判的是中國人，唯不同之處是魯迅的文辭較為正經嚴肅，而李敖則讓人感覺更多的是種戲虐人間，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說李敖的文章較難登大雅之堂，但我並不認為戲虐是種壞事，反倒有帶入感，且讓人看得輕鬆。而狂妄的李敖本人也是很不屑魯迅的，因為魯迅一生沒寫過長篇，都是短篇，他說做為一個作家，一個文人，怎能沒有長篇呢？

  目前人類的書以每小時90英里速度在出版，作家多不勝數，其中知名的算少數，佼佼者更是屈指可數，看看九把刀的作品，吸引人的是伏筆與一貫的超展開；再看看我以前也很喜歡的王文華，感覺是輕鬆悠閒的小品；他們都很有名，但如果再回頭看看李敖的作品，你會真的發現什麼是文筆，什麼是辯才無礙，什麼是廣度以及深度，什麼是大師。沒比較，就沒有傷害，比較過後才知道，其他的也只不過就是庸才，而我等，只能當蠢材。

  每個人的性格開始時都是有稜有角的，但在社會不斷的碰，就慢慢磨成了市儈圓滑，但李敖卻是一個很奇特的人，他一個人鬥了一輩子，不管怎麼磨就還是一把刀；我也許受李敖的影響很多，常常寫東西的時候都會飆出黃段子，國中老師成天唸我日記，說我語不驚人死不休，高中週記常被翻閱，大兵日記也不遑多讓；東西有人看，自然高興，但有幾次是真的差點惹麻煩，所以慢慢的，寫的越來越少了，因為想批評點什麼的時候，總顧慮到朋友的感受，家人的感覺；想開黃色嘴炮的時候，老想到女性朋友看了肯定心理不舒服，到最後不是想好了沒寫，不然就是寫好了卻不敢發。沒錯，我就是孬種，而跟李敖比起來，我們都是孬種。

  當然，要談李敖，還是無法離開他的風流，人說風流才子，我說第一人那絕對是李敖，我雖然交往過的人比身邊朋友就多一點點，不時跨種族，跨信仰，但我就可惜不是才子，不是才子又風流的話，那就變成了混帳。至於你說唐伯虎，那種杜撰的狗屁笑話你也信嗎？看看正史吧！再查了一下李敖的舊情人，那可真是一鳴驚人，且在那個沒有整形技術的年代，美就是真的美，鼻子絕對是鼻子眼睛也絕對是眼睛，各各還都像是從電影中走出來一樣，更不用說胡因夢了，有人說50年才出一個林青霞，但當年的胡因夢跟林青霞比起來，根本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師就是大師，看完頓時都覺得人生白活。

 

  最後，要說說政治理想，也是我很不喜歡，也很怕談到的，原因就是孬，怕得罪人。但說真的，我的政治觀，跟李敖幾乎如出一轍；他一生恨國民黨，恨不得刨蔣介石的墳，我不那麼討厭蔣介石，因為我沒被他關過，且覺得他畢竟還是做過大事的人，抗日侵華八年沒功勞絕對也有苦勞，但我非常討厭國民黨的世襲，國民黨的腐敗，國民黨的官僚。反過來，李敖也非常討厭民進黨，覺得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孬種，假臺獨，對我而言，也是這樣，我曾經比較偏綠一些，因為白色恐怖，二二八的故事聽了不少，覺得陳水扁市長做的實在沒話講；但直到用三隻小豬當教育部長，改中正紀念堂為自由廣場，不斷的做思想鬥爭開始，我徹頭徹尾的覺得噁心至極了；最後八年的時間過去，再看看臺灣的狀況，證明了我是對的，李敖也是對的。

  幾次選舉，管他是立委，縣市長還是總統，我都投廢票（對不起了老爸！），反正從爛的裡面選一個比較不爛的有什麼意義？不如用廢票讓他們知道他們都爛成一團，就是我的想法。但 2000 年總統我投了一次新黨，而那個人，就是李敖！

  也許很多人不知道，李敖壓根就不是臺獨份子，而是統派，但他卻為了幫獨派大佬彭明敏，而扣上大臺獨份子的帽子，坐了五年多的牢，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言論自由而已，言論自由最可貴的精神是什麼？就是容忍，接納，甚至幫助別人發表理念，即便那個理念跟自己的截然不同。當時彭明敏發表臺灣自由宣言，後來在日本改成臺灣獨立宣言，國民黨要抓，李敖幫助他，結果彭明敏跑了，李敖卻被扣上臺獨五大份子的罪名，一判十年，但李敖一生壓根就是反臺獨的人，為什麼還是要幫彭明敏？為的就是言論自由，即使對方的信念跟自己不同。這不是有種，是什麼？爾後喊了好幾十年的言論自由，到現在為止依然幕後操控著各大電視臺藍藍綠綠的那群王八依然做不到，但十幾年前的李敖，做到了。

  喜歡李敖的人，崇拜的不得了，就像我一樣；不喜歡他的，就說他像個瘋狗亂咬，當然在我認為，李敖不是聖人，當然有錯的地方，與太過激進的地方，但當他要罵人的時候，總是能夠拿出證據，不時引經據典，刀刀見血，見血封喉，這才是最了不起的地方。所以在我心目中李敖絕不是瘋狗，最多只能是過於博學的瘋子；瘋狗是什麼，臺灣很多國際出名的，去看立法院打架的就知道。

  李敖60年紀念演講我看了，80年紀念演講我也看了，但80年的紀念演講給我的感覺，更多的是感慨，從前那個生龍活虎的李敖，已成為一個白髮蒼蒼，講話也有點吃力的老者，但依然不變的是他的坦率與直白；有人問他，臺灣現在這個樣，年輕人到底該如何有未來，如何翻身？大部分的演講者絕對都會有自己完美的一套，例如如何努力云云等心靈雞湯，但李敖卻直直的說，沒機會，真的沒機會了，最好的辦法也許就是離開；也很坦白的說父母如果還算有錢，那可能還有一點，如果沒有，那機會就是微乎其微。有人又追問道：那難道不能透過教育嗎？他說：教育很大一方面不也是用錢堆砌出來的嗎？你想彈一手好琴，難道不需要錢上課，不需要錢買琴嗎？我自己對於這番話雖然不能完全贊同，但也七八成；重點不管是否百分百正確，而是那種不會因為你想聽，而說你想聽的話的精神，值得敬佩。

  也許吧，李敖罵藍又罵綠，所以藍綠都討厭他，但我還是認為僅僅因為立場不同而全盤否定一個人，還是太過於感情用事；李敖是統派而我不是，他反獨而我不反，他反同而我也不反，諸多立場不同但我還是欣賞他的文筆，佩服他的骨氣。文已至此，已經捧李敖捧的自己看了都有點想吐，其實就是想推薦一個，我認為也許你錯過了會很可惜的一位文人，放下成見，重新認識李敖，也許會給你不一樣的世界與觀點。

  最後，李敖走了，也許是最近難過的事情已經太多，所以感覺更加悲傷；更也許是又緬懷起那段無憂無慮，可以和我媽一起看李敖節目的那段美好時光。總之，李敖的一生，驚鴻一瞥，處處都是精彩；妙手可以回春，但卻無力回天。敬李敖，也敬我爺爺，一個是文壇的偉人，一個是我生命的偉人；李敖的胡因夢很美，但我外婆年輕的時候也未嘗不是。最後只有陸游的一句話想講：樽前作剧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狂。